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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妹篇 清秋致燕西
燕西:
不知该如何提笔给你写这封信,因为这些年写给你的信已经不知凡几。或许你早已经将我忘了,和你的白小姐在德国过着依旧奢华的生活。那样也好,至少我们两人之中还有一个是幸福的,至少我自始自终都从未干涉过你的任何决定。
可是你不该忘了小同,因为他是你的儿子,如今他已经三岁多了。离开北京的时候,他尚在襁褓之中,可现在他已经能说很多的话,能在院子里调皮的乱跑了。望着他天真的模样,我总是暗自心伤,因为那眉目间仿佛都是你的影子,他长的真的好像他的父亲,虽然他三年都未见过他父亲一面。知道么,燕西?当他尚在呀呀学语的时候,第一个喊出的名字竟是爸爸,望着他稚嫩的小手在空中挥舞,我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这几年我们母子是在广州度过的,我在一所学校教书,并抽空帮报社写些稿子以补足生活的费用。日子虽然清苦,但是充实,我也真的实现我的理想,靠自己的双手生活,不用依赖别人的荫庇。闲暇时,我会照看我们的儿子,还有打理我的百合花。可惜你大概已经不再喜欢这些平淡无奇的花朵了,现在的你,我想应该更喜欢那娇艳欲滴的玫瑰吧。
前些日子刚过了公公的三年忌辰,我只能在这遥远的南方寄托我的哀思。那是多好多慈祥的公公啊,我自幼没有父亲,直到到了你家才能感觉到那样的关怀和温暖,在那突然之间,我会约束不住我的回忆,那如潮水涌起的回忆。我会想起端庄和蔼的婆婆,脾气平和的二娘,一直对我呵护关怀有加的四姐五姐六姐,天真活泼讨人喜欢的八妹,还有命运不幸的小怜,当然最不能忘怀的就是你,燕西,我一直不愿想起又无法忘记的丈夫。只可惜你还记得我这个妻子么?虽然戒指已经还给了你,但我们并未离婚啊,我依然是你名义上的妻子,尽管你大概已经在德国另有家室了。
但我实在是无法控制我的思绪了,相思像丝线一般延伸到我心中最柔软的角落,那里停泊着你对我所有的爱恋和伤害。每当写信给你,我都会不由自主的揭开那个伤口,那种甜蜜骄傲和着疼痛与感伤的滋味,让我有些麻木的心重新充满了隽永的期待,尽管痛楚一阵阵袭来,可我竟从那一丝丝痛苦中找到一点久违的温暖。我会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清秋,为什么他给了你这么大的伤害,你还是依然会爱他呢?但这是没有答案的,刻骨铭心的爱情无论结局是幸福还是凄婉,我想都是不会有答案的。
其实在认识你以前,我的世界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我独自徜徉在我自己建造的文学梦境里,憧憬着上大学,读硕士,读博士的梦想,甚至不知道爱情到底是什么模样。直到遇见了你,遇见你那热烈的不羁的眼神,看到你狡黠又固执的神情,我的心底里就会有一种温热的东西在涌动。最初我对你的印象只是一个冒昧的公子哥,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可是你竟到我们的学校来做老师,可是你竟然到我家的隔壁来办诗社,在不知不觉之间,你已经进入了我的生活,我会不由自主的在每晚看完书的时候透过纱橱看你,看你在我们两家的断壁前徘徊的身影,看你伸着头凝望着我窗前的热情的眸子,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习惯,直到有一天,你没有在窗外凝望,我竟然觉得缺少了点什么。那个晚上,我在床上辗转难眠,梦里依稀觉得你其实好像很真诚,好像并没有那么令人讨厌。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知道我再难以忘掉你了,你进入了我的梦里,那么自然,那么单纯,那么轻易,连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把一些情感种植在你心里,原来只需要那么短短的一瞬。
经过小梅的婚礼,你真的牵了我的手,说要带我出去走走。我也不知道哪里有那么大的勇气,当着那么多人就随你而去了,心中惶惑又有些骄傲,或许这就是爱吧,不再理智,不能拒绝,无从后悔。自从被你执手的那一刻起,我想我已经无法再抗拒了,我开始把你当作我的家人,开始有些不讲道理的和你争论,开始对你发脾气。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吵架么,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难过,我和你争论着就怔怔的掉下泪来,我不理会你的道歉,甚至气冲冲的在夜晚冲出了家门。其实我从来就不是蛮横的女子,这些剧烈的反应,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我想我只是当你是最亲近的人,所以才会对你的种种不能忍受,对你的伤害无法沉默吧。
谁知这第一次的争执竟换来了你如热火般的表白,我至今都无法忘记那个夜晚在那条小巷中你告诉我的一切。燕西,当你娓娓道来你对我的情感,当你钟情诉说你为了爱我而做的一切,当你心灰意冷的告诉我我从未爱过你,当你转身离开让我去找寻我的爱人,我真的震惊了,我震惊于你直接的表露,震惊于你对我执着的情感,震惊于你那文弱的外表下竟有这般热烈的心。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在心里悄悄的说,其实我已经爱上你了,可是这些,让我一个女子如何向你表露?
但我还是用我的委婉挽留住了你,挽留住了我们的感情,也挽留住了你给我的一切幸福和深深的伤害,直到今日这些都无法消弭,我总问自己,那一刻留住你,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自那以后,我发现日子居然轻快了许多,因为你带给我的感情消去了我许多的滞重。一直到跟你骑车去郊外,追逐在那片向日葵海中,我拾起那条手绢,看到上面殷红如血的I love you,我只觉得我的脸开始发烧,我想躲开你的略带羞涩却执着的眼神,可是我竟然无法移开我的眼波,我只能定定的看着你,望着你的期许,一种相拥的冲动涌上心头,于是在你伸开双手的刹那,幸福的被你抱在怀里,你告诉我那就是你想对我说的话,你的梦想,我喃喃的问自己,我这是在做梦么?你为什么会爱上我?爱我真的是你这辈子的梦想么?
可是好梦还没有结束,你竟然用你的天真和执着把你的诺言渐渐变成了现实。你带我到香山的月下,稚气却认真的说,我真的喜欢你;你带我见你的姐姐们,让她们了解和喜欢我;你把我家的葡萄藤坠满了百合花,让我去掉了一切的疑虑;你跪在如茵的草地上向我求婚,要帮我实现我的梦想,带我去读大学,读硕士,读博士。。。。。。看着你凝重的样子,看着你为了爱我一次次的努力,让步,我是真的动心了。我对自己说,清秋,燕西是真的爱你的,虽然你们有着相差悬殊的门第,虽然他还年轻还有些浮躁与顽皮,但他坚定执着,持久认真,他应该是你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燕西,你说我想的对吗?
现在回首望去,我只选对了一半,我只看到了炙烈的爱情而忽略了伤害,所以我享受了你给的幸福,也最终失去这一切了,或许这个伤害将伴着我这一生,但我不后悔,这是我自己选的。至少当我选择的时候,你还是那么认真执拗,对我深爱不悔。就像在筹备婚礼的时候,你跟我母亲闲谈,察觉到我母亲的不放心,我说,希望我们相处要和睦,不要有一点隔阂才好,你郑重的看着我,轻扬起嘴角说,你放心,我金燕西说过的话什么时候变过?燕西,你知道吗?那一刻我真的好幸福,我觉得我真的找到这一生的依靠,因为,从那一刻起,我开始全心全意的相信你,因为,你就是我要找的爱人。
以后的幸福水到渠成,盛大的中西合璧的婚礼,布满百合的新房,羞涩的洞房花烛夜,柔情似水的蜜月生活。。。。。。这一切都是我幸福骄傲又不愿回想的过程,因为太美,太幸福,太多的场景对我这个孤零零的女子来说,实在是亦幻亦真,每当独自咀嚼,最后也不知道是悲是喜。燕西,你实是爱我太多也伤害我太深了,这些年,我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爱我宠我,又要在我需要你的怜爱和离不开你的时候与我渐行渐远呢?到底是你的心变了,还是我真的再也不值得你去珍惜和喜爱?
当爱情失去了之后,纵使如我这般冷静的人也再难心如止水。每当寒冷的夜里,我就会记起我们之间的温存与爱恋,想起你亲手为我煮的粥,把我拥在怀里,轻吻我的脸颊,喃喃的告诉我,我是你最爱的人;想起你总能猜到我的心思,然后认真的说,小东西,怎么又哭了;想起你很绅士的挽着我,说,是,夫人,燕西知道了;想起你在忘记我生日之后,毫不掩饰,但很诚恳的道歉,说,真好看,这是我第二次看你抹胭脂;想起你趴在我的肚子上,欣喜的说,我是不是要当爸爸了;想起你总爱凑的很近跟我说话;想起你总会从背后轻轻拥着我。。。。。。。我会很沉醉,我会很迷离,我会不愿醒来,可是梦就总会醒的,我总是惊醒在你打碎了我的百合,惊醒在你接受了我还给你的戒指,惊醒在我一个人在阁楼上孤单的喝着冷粥然后泪流满面,惊醒在现在的孤寂无依的生活中。但我没有任何办法,因为是上天安排了这不可抗拒的宿命。
所以,我的回忆该结束了,小同又开始哭着掀被子,我只能回到我现实的生活中了。燕西,你带走了你送给我的戒指,也带走了你给过我的承诺,你剥夺了我爱你的权利,也剥夺了我从你身边得来的幸福,但你没能带走我的回忆,我还是能时常想起那些和你一起的美丽与伤心,我想或许这样就足够了。一生爱过了一次,幸福过了一次,也伤害过了一次,完完整整,对很多人来说,或许都不可乞及。如果说遗憾,只是幸福太短暂了,而你改变的太快了,其实还有更重要的,就是我无论怎么望穿秋水,怎么倾尽相思,你都不知踪影也无法回到我的身边了,我又怎么去后悔,怎么去遗憾?
也许这就我们的缘分,也许今生我们都无法再重逢了,但我还是会带着我们的孩子,继续等着,盼着,牵挂着,因为在我心里,你还是那个值得我等,值得我牵挂,让我不能错失的人。。。。。。。
清秋 笔
民国廿一年十月
又及:在广州承蒙欧阳老师的照顾,不过现在他已经离开广州去追寻他的革命事业,从他处得知,六姐与浩然安好。不知婆婆与二娘身体如何?八妹近况怎样?甚念。另从老家消息,母亲与韩妈相依而居,但现今世道不平,探访不易,故暂难联系,不知何日能得半刻聚首?念切。
ivy 于2004-4-25凌晨
2004-5-5 8:5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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