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评论]陈逸飞《理发师》解读－－凡一平小说的深层意蕴

zo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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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陈逸飞《理发师》解读－－凡一平小说的深层意蕴

作者：我是王冰 提交日期：2006-3-13 17:06:00  

kikico

不错呀.谢谢ZOE和XIAO4姐转贴.....
现在更了解了....
我想在看理发师时会有更深刻的体会....

zoe

在反对一种控制中，陆平没有太多的主动，关键是他还没有太多主动的资本，当一个人只定位在生存的层面上时，你只能被动的接受，就像在对待宋颖仪这个美丽的女人时，在文本中几乎见不到他的主动行动，甚至是一种主动的意识，这不象其他的人，其他的人手中都握有至少可以被称为救命稻草的东西，比如情欲，比如权势，比如武力，比如卑鄙的出卖或者胁迫，陆平只能随着时代的洪流滚滚而下，直到又返回到自己的本色中去，他没有选择的机会和权利，他只能臣服，只能最多坚持自己理发师的角色不变，这应该是我们这个现存的社会中大多数人的命运和悲哀，他获得的不仅是最为单纯的生命，更是最为脆弱的生命。由此，这个人物带给了这篇小说极大的张力，它扩充放大了一种现世的无奈，我们只能退守，别无他途，或者幸运的话，被一个变态的女人爱上，因为在《理发师》中宋颖仪是没有理由爱上作为理发师的陆平的，他在不自觉中成了别人的一种转移的替代品，即使文章最后写到“阳光中，两个久别的人在互相走近。那地面上的身影移动在他们的前面，比相知的情人更早地重逢。”我也还是坚持认为如此。这同样是宋颖仪的无奈和悲哀，她在自己的经历和视野中寻找不到其他的人，便只能把焦点全部集中到陆平身上了。她随时准备扑向年轻新鲜的生命，但她走错了方向。所以，我一直认为女性的真正解放有赖于心灵的解放，如果一个女人在内心深处始终无力也无法摆脱一种困顿的阴影，那她就不可能心灵舒展，精神健康。所以她的等待只是一种茫然而已，只是影子的相距而已。陆平能始终做他的理发师，但她能始终做陆平的情妇吗？
　　 陆平的本色的坚持是小说要表达的一个重点，同时它也是一个有趣的重点，作者似乎要告诉人们，坚持本色的重要性和意义，但里面有一个明显的悖论，如果你的本色本来就不完整，你的坚持就应该被肯定的吗？人在生活中碰壁受挫是必然的，每次受挫都选择向别处逃离，也是必然的。至于如何使抗争更有意义，那是很大的命题。我回答不了，但坚持往往并不是最好的方式。当陆平和高元、宋丰年两个人被关在监狱的一间牢房里的时候，“他们像挂在绳子上的三只蚂蚱，插翅难飞。”我觉得他肯定会有一种眼泪是从心里流出来。
　　其实这并不是作者的缺漏，恰恰是作者的高明，因为一部作品能有多种解读才能称得上是优秀的作品，无疑凡一平的《理发师》是优秀的，他把这种人性的荒诞表现得更为具象化了，一个常常受制于人的人，幻想用一种坚持本色的方式在恶劣的境遇生存，这仅仅是一种理想，凡一平几乎是用一种理想的悖论来告诉了我们一个饶有意味的真理，即用幻想替代现实并非逃逸现实的最佳途径，幻想的力量后面是真实的无能。这是一种劣势的生存形态、心理形态与反抗形态。对现实的逃逸，结果是被现实罩牢。故事被作者以平实的形态所呈现，但人生与人性的荒谬性却尽在其中流露无遗。在这种书写的后面，是作者思想的灵动与锋芒毕露，在粗糙的日常事务的描写后面，是精细入微的观察与思考。
　　 在《理发师》中，我私自认为最为精彩的有两段，其一：“陆平拿着剃刀的手停滞在头颅的上方，没有像先前一样手起刀落。那把锐利的剃刀对着一头漂亮的毛发畏缩起来，它仿佛感觉到一种罪过——这样出色的头发是不该杀害的，刀不能做它的刽子手，因为它就像是花卉，而不像是稗草。陆平的心思一下子绕不过弯来，他的迟疑使头发的生命得以延长。”这是作为理发师的陆平的最内心的一种令人感动的弊病，其二：“消息传出去，监狱的操场上围满了人，他们与其说在看理发师自己给自己理发，不如说是在看魔术师的表演。
　　 理发师面对镜子，左右开弓，他一手拿梳，一手拿剪，明确无误地梳理自己的脑袋，像本分的农民清理自己的田地，像职业棋手和自己下棋，和许多人同时下棋，像孕妇自己分娩。
　　 操场上人如森林，但操场上静悄悄的，只有发剪运动的声音有节奏地滴答作响。每个人都屏住呼吸，像聆听催人的鼓点或钟声，像凝望和期待人间的奇观。”
　　 雷鸣般的掌声和呼叫在理发师收手后骤然响起，环绕整个监狱，这样由犯人自发的欢呼在监狱的历史上绝无仅有——因为一个自我理发的犯人创造的奇迹，因为一个自新的发型，监狱成了一片愉快的海洋。”理发师陆平精致的手艺在那样的场景中让人只想落泪。
　　 应该说《理发师》并不是一部十分纯粹的小说，它更适合于影视的具体操作，语言上也稍嫌粗疏，但这并不就是说凡一平的思想和表达是粗疏的，文字的细密，加之更深入的理性思考，在凡一平的其他作品中得到了很大的展现，比如《卧底》，我认为《卧底》才是凡一平优秀小说的代表，里面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奇妙，读起来如同读的方方的《埋伏》一样，里面尽是焦虑、犹豫、爆发、对峙、反讽和黑色而悲伤的幽默，它的根源同样是一种生存悖论，作者用自己的智慧在其本质上，建立了另外一种心理深度，从而把小说的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万有引力之虹》作者托马斯?品钦曾说：“一个人一生中所遭遇到的意外超过他所能予以承认并保持神志正常的速度。”这也是《卧底》的最大成功之处，18世纪的柏克在《崇高与美》中，把人性划分成自我保存和社会交往两种倾向，但《卧底》中的“我”无疑在这两个方面都是失败的，文章在开始就写到“就像是一条笨拙懦弱的猎狗，我被郭明果敢独断的指示吓得胆颤心惊。他决定派我去卧底，就是说他让我去干一种十分冒险和秘密的工作，而且这工作非我莫属我恐惧和诧异地看着我的上级——这位喜欢诉讼、足球和驾驶的检察长，此刻他像一名专制的猎人，主宰着我的行为。乃至命运。他的嘴里嚼着口香糖，这是他谋划和酝酿时候的一种习惯，就像是毛泽东喜爱吸烟或林彪惯于咀嚼黄豆一样。但是郭明已经把指令说出来，口香糖却依然在嘴里面留着。显然他的谋划和酝酿还没未成熟，就匆忙地决策和发号施令了。”可以说“我”去卧底的恐惧远远不如郭明在我的心中的坚实的卧姿令人恐惧。直到我的“嫂子声嘶力竭地指责我：‘都是因为你，到头来你害了你的哥哥！’”“我”才似乎明白是谁真正卧在人的深处。这是一份生存的荒诞，如果说作家着力的是对于个体生存心理的挖掘的话，那么这种反讽式的叙述方式则是一种精神和行为的指向，作者在揭示和逼问人性的黑暗与生存的废墟时，显示了一种冷峻深沉的深度和力量，“我扭头去看郭明，盯着他咀嚼的腮帮，像盯着凶猛动物的嘴脸。”“在口香糖未从郭明的嘴里吐出来之前，他的指令使我感到害怕。”因此作者对沉重与幽默、悲剧与荒诞做了一个绝好的阐释。
　　 小说家斯妤曾说过，“生活太现实了，灵魂会感到痛苦，这也许就是我们选择艺术的全部理由……我从来不后悔此生选择文学，哪怕它带给我们的除了美妙的愉悦外还有辛劳和清贫。”我不敢妄自断言凡一平是否也曾在痛苦中煎熬过，但他在作品中表现的诚实，以及自我追问式的写作还是让我感动，因为惟有真诚，才富有韧性和穿透力。
　　 “我一往情深而又忍辱负重，指望她幡然悔悟和回心转意。但事实上我保持婚姻的希望是多么的幼稚、愚蠢和渺茫。半年来，她继续和那家伙来往，并坚持要和我离婚。而那家伙也不听我的警告（我通过电话警告过他），依然一如既往地引诱和收买我的妻子。他把绿帽戴到我的头上，我恨不得揍扁他。多少次我探听到那家伙的行踪并尾随其后，想蒙头狠狠地打他一次，但到了紧要关头，就是不敢下手。可是今天我一定要揍他，而且是明日张胆大打出手，因为我已决意把职业、名誉和婚姻豁了出去。”这种东西真的是太无奈和太刻骨了。
　　 斯妤曾问：当我们慢慢收回生命的梦网
　　 ——生活是可爱的吗？
　　 ——未来是美妙的吗？
　　 ——爱，是欢乐的吗？
　　 在《卧底》中我们似乎找不到，自己的亲情被人利用的痛苦，有比这更厉害的吗？
　　 “胖子和瘦子杀红了眼。他们在用语言杀人。我发觉他们每杀完一个人，就各喝下一杯酒。他们频频举杯，因为不断地有人被他们的语言杀死。他们陶醉在诛杀的快乐中。”
　　 杀和醉酒也是一种发泄的方式。
　　 而当田正中说“黄山永，请你来给我戴上手铐，我最后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我无动于衷，或者说我麻木不仁。但是随着嫂子怆然的呼喊，我的日子和我的心计，都被打乱了。”心中美好的幻想就是如此和现实的粗粝世道相互碰撞，作为“我”除了感到一阵阵的苦楚，还会怎么样呢。“我”似乎站在了正义的一边，但却同时又失去了正义的根据和基石。在《卧底》中，情绪的静静的潜伏怎么也掩盖不住一种现实带来的动荡，如果一个人从善的出发，反而得到了一种道义上的恶，那结果会是怎样呢？
　　 总之，读凡一平的小说，我们直接而深切地感受到的是弥漫在其中的惶惑，对一种人生游戏深沉的失望感，他即使想用陆平这样一个人物来弥补，也无济于事，《卧底》的阴影是与之无法兼容的。这种被米兰?昆德拉称为“无把握的智慧”，这种对于现代人命运的解读应该是凡一平小说的真正意义所在。
　　
　　注:此评论曾得到了凡一平先生的首肯和赞扬,但仓促之间难免有所疏漏,还请诸位朋友指正.
　　另陈逸飞先生之《理发师>将在四月首映.

五月的雪

好长的一篇评论，本来只想大略看看，没想到被吸引了。通篇看下来，其实有很多专业的东西我并不太懂，只能从他列举的小说片断中隐隐感受到那种张力，以及他所述的悖论。不过他对于陆平这个人物的分析倒真的十分透彻，很有深度。
ps：刚知道凡一平也是《寻枪》的原著者，这部电影我很喜欢，是个很普通又很特别的故事，陆川凭这部电影在导演届初露锋芒

stella

先做个记号暂时不看,免得观影时受先入为主的影响
看过电影再来拜读^_^^_^
<<寻枪>>看过,蛮有趣的

xiao4

谢谢zoe，非常精彩的评论。
的确，“一部作品能有多种解读才能称得上是优秀的作品”。希望在经过了陈逸飞导演以及演员们的再诠释后、经过我们所看所思的再理解后，有更丰富的解读。
“他在似乎并无变化的角色中，完成了一次盛大的轮回，这对一个人是重要的，也是关键的，这种轮回对一个时代的意义也是如此，因为其中任何的超越，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顺利完成。这正是此篇小说的意义所在。”
——正如这段话所蕴含的深意，一部优秀的作品给予人类思想的反思，最终还是要回到哲学层面的思考、凝练才能有更广泛的意义。
“在《理发师》中宋颖仪是没有理由爱上作为理发师的陆平的，他在不自觉中成了别人的一种转移的替代品，即使文章最后写到“阳光中，两个久别的人在互相走近。那地面上的身影移动在他们的前面，比相知的情人更早地重逢。”我也还是坚持认为如此。”
——表面上的“没有理由爱”，不大会是一部优秀小说的妨碍，倒有可能化为追索的引子。然而却可能是一部电影的致命伤，因为在短暂的视觉享受中，大部分观众的思维会止步于影片提供的情境，不大可能做深度思考。陆宋之恋虽然不是《理发师》的主题，却是故事的主线，但愿电影对此有较好的处理。

xiao4

我也来选择性地贴一段平一凡本人对于陆平这一角色的构思，下面这篇采访写于2001年1月，很多事情时过境迁，某些内容请大家视而不见，不要再为此有什么讨论。
………
记者：《寻枪》的温度还没有降下来，《理发师》又成为电影圈的一个焦点。听说这次是由你亲自编剧，你能不能谈一下《理发师》的进展情况？
　　
凡：我只是编剧之一。从今年４月份开始，我就开始写剧本，后来又到北京，封闭写了一个多月，前后改了７稿。……
记者：我们在一个关于你的访谈中看到你说你的小说《理发师》是专门迎合影视的需要而写的，……这话应该怎么理解？
凡：《理发师》的构思始于２０００年，２００１年６月才动笔写。那时候我刚从《寻枪》片场探班回来，……所以写作的时候，自然就有了迎合影视需要的想法，……功利目的也很明显，就是要把小说拍成电影。……
记者：我们已经读过你发表在《青年文学》２００１年１１期的《理发师》，应该说这是一个充满想象力的故事。理发师这个职业很平凡也很独特，你算是将它最独特的地方抓住了。读这个小说的时候我们想起了余华的《活着》和莫言的《红高粱》，想起《活着》是因为故事的时间跨度，想起《红高粱》是因为胜哥被杀的血腥场面。这两部小说都拍成了电影，并且获得了很有份量的国际电影节奖，对这部已经被赋予了很大期望值的电影，你有什么期望？
　　
凡：我首先要在这里感谢一个人，就是《青年文学》的李师东，他发现了这篇小说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发表在他主编的刊物上，使得陈逸飞先生及时看到这篇小说……。因此我觉得这篇小说能和陈逸飞……相遇，是一种缘分，我挺相信这些东西，也因此对它抱有很大的期待，能否获国际奖我不知道，但超过《寻枪》是可预见的。
记者：我们读过不少你的小说，印象特别深的有《随风咏叹》、《男人聪明，女人漂亮》、《卧底》、《寻枪记》、《变性人手记》和《理发师》，我们有一个感觉，你似乎特别喜欢写两类人，一类是警察，另一类是艺术家，或者说是有艺术家气质的人，再不就是另类，比如《理发师》中的理发师，甚至包括《变性人手记》中那个女变男的主人公童汉，还有，你喜欢用明星的名字为你小说中的人物命名，比如巩俐、宁静、陈国军之类，这中间是否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凡：我觉得警察和艺术家是两种个性很特殊的人，他们的视觉和触角很广，通过他们可以切入社会很深的层面。我之所以喜欢用明星的名字为小说中的人物命名，是因为我觉得明星其实没什么特别，本质和凡人是一样的，罩在他们身上的光环都是身外之物。生活中同名同姓的人又那么多，用与明星相同的名字只是为了调侃和觉得好玩，没特别的原因。
记者：在看电影《寻枪》的时候，我们意识到那支被寻找的枪是有某种寓意的，比如它是身份的象征，马山必须用枪来证明他的本质，证明他是一个男人，证明他是一个警察，枪是一个符号，没有这个符号，马山在需要符号证明的社会里就什么都不是。读《理发师》的时候，我们觉得事情似乎反过来了。理发师经历了许多身份，杀日本鬼子的英雄、汉奸、国民党将军、共和国监狱中的犯人，但他的本质却始终没有变，那就是理发师。小说中接近最后那个陆平在监狱中自己为自己理发的场面，堪称壮观。说实在的，我们在最初读你的小说时就能感觉到一种现代哲学的意味，比如你多年前写的《随风咏叹》。你能否就此谈谈你的一些思考？
凡：我记得海明威有一句话：人的命运实际是一样的，因为人最终都要死亡，所不同的是生活的细节和死亡的方式。这句话对我启发很大，我的理解是不管名人还是普通人，也不管当权者还是老百姓，最后都一样，就像百川归大海，或者说殊途同归。《寻枪》中的“枪”象征着一个人的生命或精神支柱，有的人“枪”丢了以后，拼命去把它找回，而有的没有找到。我知道陆川是在为这个意义而激动、奋斗。他同样有马山寻枪的精神，不然就不会有今天的电影《寻枪》和陆川。<font color=red>在《理发师》里，陆平只想做个普通的人，但是命运却把他变成了一个很荒诞的人。想要的偏不给你，不想要的却纷至沓来。《理发师》表达的是人生的无常和无奈，也是对现实的一种关照。</font id=red>

fangfang

zeo的评论发的太及时了,还有xiao4的补充,让我们在电影上映前对这个小说和作者有一个很好的了解.
虽然没有看完全文,但我也算对小说的理念有了一些了解.看过电影&lt;寻枪&gt;,觉得很不错.但主题有一些灰色...相信&lt;理发师&gt;会更好,我相信坤儿一定能给陆平更高层次的寓意,不只是个被时代推动的被动体,不但能够重现小说中的陆平,而且能够超越小说中的陆平!
我一直坚信,电影与小说的不同.这可能是因为本人不喜欢看小说(文学水平较差),而更喜欢电影的原因.电影讲究的是场景和画面(我指的不单是风景),人物的动作和表情,当然还有声音,给人们的感受.电影可以不用太多的语言,甚至不用语言,传达出太多太多的东西.小说用得是文字,有时美丽的文字不能用画面表现出来,有时文字带给读者的感觉和画面带来的感觉不一至,这也就是很好的小说不一定成为很好的电影的原因吧.但是本人也认为,如有好的小说作基础,就能带给电影更深层的东西,而不只是一种视觉的游戏.
<font size="1" color="#000066">[这个贴子最后由fangfang在 2006/03/14 04:28:44 编辑]</font>

凤阳歌

呆会儿一一拜读

xiao4

翻呀翻，把网络翻了N个个儿，找到一张没见过的拍摄现场工作图，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