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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绿波”饮冰室就在丹达士街上,一间不怎么引人注意的小铺面。饮冰室的林老板原来开着一家牛肉面馆。陆大洪在“湘湘饭店”上班不久,朋友又帮他在这家牛肉面馆找到工作。每星期一餐馆休息,他下了英文课,上这儿打打杂。
林老板是台湾人,个子不高,瘦瘦的,文文弱弱的一介书生。他对店里这帮打工仔们极客气。“不好意思。”“对不起呵。”常常挂在嘴边,晚来、早走、干活拖沓他都不说什么。不时地还搂着谁的肩膀,称兄道弟地拉会作家常。
和陆大洪一起学英文的哥们儿,在香港人、台湾人和大陆自己人开的餐馆里,包括在苏联人开的甜食店里打工的,都有一句肺腑之言:“现在可知道周扒皮是怎么回事了。”陆大洪便有些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挺幸运,俩老板都挺哥们儿。
牛肉面馆因效益不好,关了。林老板筹钱准备开个饮冰室。他向陆大洪借了一万加币,说是挪用几天便还。台湾人还能没钱吗?陆大洪放心地把从国内带来的这笔钱全借给他了。饮冰室已开张几个月有余,钱还是没影儿。他每次去讨债,倒好像自己做了对不起人的事儿。林老板又极热情、极谦虚,不是请他喝一大杯牛奶绿豆沙,便是请他吃一杯红豆冰淇淋。
“现在真的没钱。”林老板盯着陆大洪的眼睛,诚恳地:“真是对不起。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一筹到钱,马上就给你打电话。”“对不起呵,对不起呵。”一连串的“对不起”,像一首古老的纤夫唱的号子,把陆大洪送出门。
陆大洪想好了,这次一定得把钱要回来。就把实情告诉他,还有比死了人更大的事吗?他要告诉林老板司马波是多么年青多么有才华,他的父母是多么伤心欲绝,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笔钱给他们。他想象自己像芭蕾舞“白毛女”里的杨白劳一样,用那么多的形体动作半心,一颗流着血的心捧给林老板看。
今天是星期一,不用去餐馆。下了英文课,他就沿着士巴丹娜街往“绿波”饮冰室走去。他的头发暗淡无光,杂乱无章,脸色发暗,眼光呆板,心时只有一个念头,“从林老板那儿拿到钱,给司马波的父母”。这个念头像压在肩上的一付重担,只有,只有完成这个心愿人才会像浇了水的植物一样,从干渴中缓过劲儿来。一周前,那件牛仔夹克,给他红润的神彩飞扬的脸增光添彩,如今像没有伞骨的破伞一样搭在他垂着的肩上。
“咦?”他奇怪门推不开。仰头看看,门上的“绿波饮冰室”五个大字清晰耀眼。他又推,还是推不开,便敲上了。先是“嗒!嗬!”有节奏有礼貌地用手敲。他扒着门缝往里瞧,里面桌椅板凳依旧,只是没有人。他看看表“三点十五分”,没有任何店铺会这时候关门。他又敲,还是有节奏有礼貌的。他陆大洪虽说不是博士硕士的,也不是腰缠万贯的大富翁,但是他自信是懂礼貌,有道德,有自制力的君子。他耐心地敲着,“林老板!林老板!”一声一声地呼唤着,脑袋不由自地一点一点地发热。他开始用拳头敲:“林老板!林老板!林老板!”声音提高了,路上的行人不时往他这儿看。“咚!咚!咚!”他开始用拳头砸门。他知道里面没人。他脑子糊涂了,只知道不敲开这扇门,就无法对司马波的父母尽自己的心意。
旁边一家餐馆的侍应生,出来吸烟,看见他在敲门,便走过来伸出两个手指头:“关门了,关了两周了。”
大洪眼睛一黑,就要倒在地上了。他挺着,只是楞了一下,突然一拳打在玻璃上,玻璃哗啦一声碎了,散落在地上。他的手破了,血滴在破碎的玻璃碴上。幸好多伦多的冬天,四点多已经差不多全黑了。路上的人即便听见声音,往他这儿看,也看不清什么。
“还不快走,让警察抓住,要花好多钱才能保出来。”侍应生低声地,坚决地告诉他,便装着没事儿人一样地走开了。
“钱”像一道闪电从他心里划过,他转过身急急走进夜色。
鬼使神差,他走到银行,他需要钱。银行在准备关门。他填了取款的单子,把所有的钱两千零五十二加元全部取出来。他麻木地像不认识任晓雪一样把单子递上去。晓雪看看单子上要取的钱数,再看看他,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儿。他那付逗劲儿哪儿去了?
“能借钱吗?”他用完全的北京话问她。或许忘了这儿是多伦多,或许记着她是从北京来的。
“能。”她看见了他满眼的痛苦。
“能借多少?”
“要看你收入多少?”
“我在餐馆洗碗,老板给现金。”
“那不行。你银行一共有多少存款?”
“就这么多。”“林老板”三个字从他心底翻起来。
“那你只能借这么多,还要看你干什么用,买房买车才行。”
他看着她,无望地、无助地,像被遗弃的幼儿,茫然地望着空无一人的旷野。
他跟蹲在银行门口的地上,灯照不到的黑暗中。他把背贴在墙上,像老北京冬天晒太阳的老头儿,只是没有那份闲暇,那份享受。
她穿着一件浅驼色的薄呢大衣,背着咖啡色的小皮包走了出来。
他站了起来,很大声地“嗯”了一下。
晓雪看到他,走过去:“你还没走?”
“能帮个忙吗?”
“抢银行?”
他看着她,穿过夜的屏幕看到她的眼底。
她的心颤栗了一下,轻声问:“出了什么事儿?”
他鼻子酸了,低下头:“那天滑雪,你不是见到我的朋友了吗?司马波,他死了。”他用手掌抹了一把眼睛里的泪水,将头别过去,注视着远处的街灯闪闪烁烁。
晓雪把他拉进附近的甜饼圈店,拣了一张两个座位的靠窗的小桌坐下。
“要咖啡吗?”
“不。”大洪摇摇头。
晓雪端来两杯热巧克力。这儿的桌子很小,他们离的那么近。大洪端详着她秀美的,冻得微微发红的脸颊,看着她捂着杯子那双洁白的、细长的双手。如果他能握着她的手亲一下,他会好受一些。
她打量着他的蓬乱的头发,憔悴的面容。一个男人,为朋友的死亡痛苦到这个份上,他的心一定浸透了情感。
“如果以我的名义帮你贷款,你有什么做抵押的?”
“我?”他停顿了一下,好像是在他那无数的财产中搜寻,终于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我有护照。”他告诉她。
她笑了:“明天下午,我都在,你来一下,看看能不能借到钱。”她能想象司马波父母的痛苦,她能理解陆大洪的感觉。她想把手放在陆大洪的手上,将自己的理解和安慰通过手传给他。她抬起手,仅仅撩了一下垂在前额的头发。不,她不敢碰他,她怕。
罗毅开着车在银行门口的路边等着下班的任晓雪。她出来了,和路边的一个人聊起来,俩人又一起到甜饼圈店,他摇下车窗喊了她一嗓子,她没听见。他只好把车停在甜圈店后面的停车场上,也跟着进去。他在加拿大已经呆了六年,懂得怎样争得自己应有的权利。他不畏缩,也不惧怕,径直走到任晓雪面前亲切地叫道:“晓雪。”
晓雪被小小的吓了一跳,很快恢复镇静。
“罗毅,对不起,我忘了。”她站了起来,真诚地道着歉。
陆大洪在发楞。
罗毅根本不看陆大洪,他视他为一团虚无。
陆大洪猛地站起来:“对不起。”匆匆离去了。他刚才坐过的座位变成真正的虚无。
罗毅坐下:“怎么回事?”
任晓雪看见他坐在陆大洪的座位上,感觉怪怪的。“走吧!”她背起小包,率先离开。
在车上,她告诉了他陆大洪的事。罗毅抗拒着,表情冷漠。直到听见任晓雪说,陆大洪在一家餐馆洗碗,才如释重负。他认真地想了一下,“第一”他说,“他应该找个律师帮他去跟那个林老板讨账。第二,他可以通过“世界日报”或“学生联谊会”组织捐款,给司马波父母筹钱。第三,可以查查司马波生前是不是买过人寿保险。”最后,他说:“你才见过他三面,帮他贷款要谨慎,最好先到他打工的餐馆调查调查他的洗碗生涯。”他竭力地在心里告诉自己:“陆大洪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可是任晓雪还是听出他话里酸溜溜的味道儿。
任晓雪以自己的名义帮陆大洪借了八千加元,把陆大洪的护照留了下来。这以后,她把他的护照当成信物一样,时常翻出来看看,看看相片上他的调皮样儿,看看他的生日“五六年生日”比自己大那么几岁,看看他的祖籍“四川”。
大洪讪讪地回到自己屋里。第一次,这么多天第一次把灯打开,这么多天第一次把电视打开。他倚在床上,一个频道看上十几分钟、半个小时,走下床再换一个频道。他盯着屏幕,不知道看的是什么。脑子里一会是修好几门课,一会是提职升迁,一会是王平平,一会是任晓雪。什么都在想,又什么都没想。他听不见外面风的咆哮,看不见路灯的光柱下飞速旋转的雪粒子。白色的梦呢?一点一点地远去了。
陆大洪一向驾着自己生命的航船在岁月的长河中不停地奔着。在钢厂,他是好的炼钢工人。在电视大学上学时,他是努力的学生。改革开放了,他又不辞奠辛苦地挣了一些钱。他勤快、不愿意闲着、好帮助人、有人缘,他活得挺高兴。可是这么些年,他可曾仔仔细细地想过,这适合的航船他到底要驶向哪里呢。有了王平平后,她比他更不愿意多想,把自己的生命拴在他的船上,俩人一起无目的的向前开着。不是和自己叫劲儿,非要当总统或百万富翁什么的才叫有目标,完全靠自己的感觉在岁月的河流中行驶是不是对呢?这么些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得不是很明白。
现在他的船触礁了,一点一点地向深邃的不知的海底沉下去。看他抓住什么了?一个美丽女孩的胳膊,紧紧地抓着,很无耻地依靠着一个正在一点点地打天下的女孩。他脸红了。
他听见有人上楼梯的声音,便赶快地关上灯,关上电视,出溜到被子里。屏住呼吸,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帮助耳朵去倾听,不要让脚步声停在他的门口。
第二天早上,他吃了任晓雪给他做的蛋花粥和青豆木耳榨菜烧肉丝。他不想再躺床上了,他看看厨房,台子、果子、蒸饭的锅,甚至水池子和柜门都干干净净。他发现了一个炉圈上溅着一点油渍,便把炉子上的四个炉圈都取了下来,放到池子里泡着。找出专门清洗炉子的SOS,慢慢地擦洗着。
回到屋里,他把窗户打开,让这污浊的空气统统地出去吧。进来的风很冷很硬,他系紧了睡衣的带子,来到走廊上,把屋门紧紧关上。他叉着仿佛戴着脚镣的双腿,一步一步向西头走去,走到头儿又往回走。
等加到屋里,他为自己找了冷的理由,找出一身红的运动衣裤。他又找出换洗的内衣裤,到浴室洗了个澡,换下了那套发了臭的睡衣裤。干完这些,他已经很累很累了,他心安理得地睡下了。
晚饭他没有到厨房,让任晓雪先做吧。
“噹!噹!噹!吃饭了!吃饭了!”晓雪敲着他的门。看见他一身红进到厨房,晓雪赶紧扭过脸假装干别的,将眼中突然涌出的泪水使劲憋了回去。桌子上摆着一盘蚝油烧豆腐,一碗黄灿灿的蒸蛋羹,一盘小油菜蘑菇肉片。
陆大洪不好意思又控制不住地咽了一大口口水,寄希望晓雪不要看见。“我该高兴得了这场病了。”永远的言不由衷,陆大洪很生自己的气。平时在女孩中间一向灵牙利齿的他,一到任晓雪这儿,老跟低能儿似的,特意地出乖露丑。
贝尔今天回来得早,看到他们在一起吃饭,很是惊奇了一下。等陆大洪洗碗的时候他问他们是不是以前就认识。大洪想向他解释晓雪搬来的时候,并不知道他住这儿。这么长的一句话还是不说的好。越描越黑,反倒让人觉得他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便说我们只是朋友。他心里涌起一种淡淡的惆怅,因为他们只是朋友。
他从抽屉里把自己所有的钱都拿出来,数都不数便装到信封里,敲了敲晓雪的门。进去落座后,环视同是一床一桌、一椅一凳的房间,让晓雪收拾的特别舒适,有一种家的温馨。即便陆大洪勤快、爱干净,他是决不能把屋子收拾得这般有情有调的。
他把信封给她:“你瞧,你要是愿意,就我生病这段我就和你搭伙。你是要不愿意呢,你也别天天帮我做饭了。”
“谁说不愿意了?”晓雪接过信封:“我不是以为你没钱吗?”
“当然,要是我知道你要搬进来,肯定把最后一个铜板都给……”他顿了一下,小心地将“司马波”三字绕了过去,“给出去了。”他的心,在很深层的地方痛了起来。
“别老病的、病的,你有什么病呀?让医生开张证明来!”晓雪笑着说。
“心病。”他抬起头对晓雪说,他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
她背靠着桌子对着他站着,脸红了。
“噹!噹!噹!”星期六早上,晓雪敲陆大洪的门。
“才几点呵?”陆大洪赶紧起身说:“请进!”
她推开门,呲着两颗小虎牙说;“我要洗衣服,我帮你一起洗吧。”
“咦?我给你的钱里还包括洗衣服的钱吗?”
“你瞧,你不是自称是病人吗?把衣服准备好,床单也该洗了。”她盯着床上还没有叠的被子说。“我呆会儿来拿。”
陆大洪想想反正也无耻了,就无耻到底吧。
这房东在楼下一门小储藏室里放了一台旧洗衣机、一台旧烘干机。
“你今天还上班?”陆大洪看她雪白的衬衫塞在臧兰裤子里,一条灰兰相加的长沙巾系在领口,像正在当班的航空小姐。
“没有,我一会儿去上写作课,英文的。早饭做好了,快点。”陆大洪又一次感到自己的卑微、委琐。
他们开始了新一轮的合作。
陆大洪每天上午在走廊练走,从东头走到西头,又从西头走到东头。走到脉搏加快,头上冒虚汗,脸上苍白,他还是走,仿佛一只垂死的青蛙从黑暗的井底一点一点拚命地往上爬。下午,他很早就开始洗菜、切菜,把豆腐干照头发丝的宽度切,姜剁成汁,葱切成糊。用很长很长的时间给任晓雪做好炒菜前的一切准备。仿佛只是闭着眼睛泡在浴缸里,从里到外、彻头彻尾的一种享受。
晓雪下班回来,撸胳膊挽袖子地炒上几盘菜,倒比原来自己单吃的时候还快。吃完了,碗一放,大洪不让她动。
“坐下!坐下!不是呆会儿还上课去吗。两分钟不就洗完了,坐下。”
晓雪调皮地看着他:“怎么着,是不是又要跪下?”
“现如今,腿太软,跪不下,整个趴地下倒成。”
“你怎么学会干家务活的?”
“苦孩子出身呗!”
“不像呵。”
他告诉她,他小时候是姥姥带大的。姥姥渐渐老了,弯腰驼背还给他们做饭。他看不下去,就学呗。第一次擀面条,趁姥姥不在家,用开水和面,用凉水多脏呵。结果弄得满身满脸都是白面。
钟老板来看他,从来不提前来电话。好像克格勃似的,老想出其不意地逮着点什么。那
天他来,看见大洪晓雪有说有笑地在吃饭。他高着声音喊道:“你没有告诉我老婆来了嘛,不够意思,不够意思。”
晓雪脸红了,请他坐下,问他要不要一起吃点。
“不吃,不吃。开餐馆的,一天到晚饱得很。”他摆着手,利用自己眼睛小的优势,狠狠地看了晓雪几眼:“咋个搞的嘛,老婆来了也不讲一下子。”
大洪这时真想提着他的脖领子,把他扔出去,最好能扔到安大略湖里。
“她住这儿。”他解释道。
“那当然。”
晓雪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闷头吃饭。脸上的红晕迟迟褪不下去。
“她是这儿的房客,不是我的女朋友。”大洪总算压住气,说了这么一句落地有声的话,说完了,又觉得自己居然这么冷酷,对自己也是对晓雪。比如为了洗净腿上的泥,连细嫩的皮都给刮下来了,心都刮疼了。
听了他的话,晓雪的脸一下就白了,仿佛从误会的喜悦中一下子醒过味来。
等大洪洗完碗,钟老板跟到他屋里,压低了声音:“格老子,你咋个就看不到嘛,她喜欢你!”
他不信,她有罗毅呢。他托钟老板帮助王平平到语言学校注册,需要的费用他会马上还上的,他希望王平平能马上来加拿大。
晚上罗毅要来吃饭。他正在厨房切肉丝呢,任晓雪来电话告诉他,让他多准备一个菜,至于什么菜,他看着办,只要别下毒就成了。
“又不是我炒。”
“切好的肉里也能下呀。”
“看来你很有经验啊。”俩人故做轻松地逗了一会儿。
他加了一个木须肉。打了三个鸡蛋在碗里,调匀,又泡了木耳洗净。全部准备好了,他便回到屋里,准备以身殉职。像他以前和晓雪保证的那样:即便着了火,也要呆在屋子里,不让罗毅看见。
晓雪下班回来,看他不在厨房,跑过来敲门:“怎么回事,快来帮我做饭呀。”她回厨房干了半天,他还不出来。她又过去敲门:“快来呀!”
“门开着呢。”大洪平静地说。
晓雪扭开门,看见大洪倚在床上。“不舒服?”
“没有。”他坐了起来:“在屋里呆着踏实,呆会儿碰见不好。”说完又觉得自己不知怎么的挺可怜。
“好吧!”晓雪可真有女强人的风度,干崩脆。“呆会儿我把饭给你端过来。”
“别。”
“然后再点把火,”她笑着,露出可爱的小虎牙:“你的光辉的一生就交待了。”
饭端来了,火没有把房子点着,把他的心燎得够呛。
饭后,他仰在床上,跟傻子一样看着电视。他把声音关掉了,看得那么专注,好像绝不愿意漏掉屏幕上的任何细节,可是他什么也看不见。“他们在干吗呢?罗毅为什么还不走?”他抓起电话,拨到王平平家里。应该是北京时间上午十点,“铃!铃!铃!”铃声像在史前时期响的一样,绝没有人接的可能性,因为那时候还没有人类。“她妈妈爸爸都上哪去了?”他又往她办公室打,还是没人接。那怕有人说一句“她不在”也成。“北京是不是又发生大地震了?”
这么多天了,他又突然想起司马波。他的已练得有点劲儿的腿,这会儿又跟棉花似的,轻飘飘的。
他又起不来了。
第二天,晓雪下班回来,看看留的粥和菜没动,便过来敲门。
“陆大洪!陆大洪!”
陆大洪昏睡着,被突然惊醒:“谁?谁呀?”
晓雪推门进来:“你没牺牲呀?怎么不吃饭?怎么不做饭?”
“我不知道怎么加事又犯病了,两条腿跟棉花似的。”
晓雪走上前摸摸他的头,冰凉。她把双臂抱在胸前,这在加拿大是拒绝与人交谈的身体语言,在晓雪是要发怒的前兆。
陆大洪不知道,他傻呼呼地看着她,希望得到她特殊的、对病号的关怀。
“陆大洪,我请你站起来!”
“我站不起来。你去陪罗毅吧,别管我了。”
“站起来!”晓雪把手放下,挺起胸脯,伸长脖子朝陆大洪大吼道:“站起来!”她的声音高得近似于歇斯底里,脸涨的通红。
听到第一声站起来,陆大洪清醒了。听到第二声,他像士兵一样掀起被,穿着一身肥肥大大,皱皱巴巴的睡衣,笔挺地站在地上,右手放在右太阳穴上像敬礼一样。
晓雪差点笑出声来,想想刚才为什么生气,便又接着说:“陆大洪,你没出息到家了,跟癞皮狗一样。你,你现在就还我钱!你是什么人呀,你!像你这种人就配吃大锅饭,你别上这儿丢人现眼。”她越说越气,想想自己费的苦心换得他这付样子,眼泪便流出来了。
大洪放下举在太阳穴上的右手,被骂得无地自容,觉得自己简直不能算人。他诚恳地看着任晓雪,恨不能自己也能和她一起骂自己。看到她眼泪出来了,看她狂呼乱叫的,他不知怎么办好,他不敢出声。
王平平生气的时候,他会紧紧地拥抱她,把她挤到墙上,涎着脸亲她,亲得她不能呼吸,被爱所窒息,便会很快地回心转意。他不敢去拥抱任晓雪,她会去叫警察。
“是我错了,我没出息,我不配在加拿大呆着,我想回也回不去呀,得把钱先还了呀!我小心眼,我不愿意戴绿帽子了。”
“你废话,你戴什么绿帽子。”任晓雪破涕为笑。
陆大洪趁机抓起她的右手,放到自己嘴边使劲地亲着。两眼盯住任晓雪的眼睛,传达的绝对不是道歉的信息。
这一个晚上,乃至整个星期,任晓雪随时随地感觉到右臂的不同以往,像安上的假肢一样,不适应、不协调。左腕第一次带表的时候有过这种感觉。
那天,他们在吃晚饭。红烧茄子,烧整鸡,素炒小油菜,紫菜蛋汤。陆大洪事先把茄子在微波炉里蒸熟,晓雪回来浇上汁,一烧就行。他们听到有人上楼,以为是贝尔,都没当回事,直到脚步停在厨房门口。
罗毅的一双眼睛仿佛要从镜片后面迸发出来,盯着晓雪:“他—怎—么—在—这儿?”每一个字像刀子一样尖厉,把空气都划出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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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个吗
我只找到这么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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